【曹郭】七月流火07
七月的傍晚。天边已是橘色，月亮和星辰低挂在西方天空，光芒甚是寡淡。
在这晦暗之时，有人敲响了胡同深处那扇紧闭的窄大门。
“是我文若，开门。”
郭嘉谨慎地开了门，就见荀彧火急火燎地跨进院内。
“我给你买了去成都的火车票，听我的明天早晨就走，剩下的事我帮你打点。”
荀彧一口气说完，把火车票往郭嘉手里一塞，又转身去收拾柜子里的衣服。
郭嘉莫名其妙，随手把火车票拍在桌子上，拉住荀彧要问个明白。
荀彧的额头已经冒出了汗，可见行路匆匆。他把额前碎发撩到一边，顿了下才开口。
“我消息总比你灵通些——该死的毛伯武投了敌，听说武藤大佐对中国文化异常着迷，竟然怂恿他去鉴古阁！还指名道姓要你陪同！这要是去了就真的在劫难逃了，我不想你出事。”
听着荀彧的解释，郭嘉几欲出声打断，到底还是缄了口。
沉默在空气中蔓延。
“文若，好意我心领了——可我走不了——”
“我不能放任日本人将文物攫取，它们是中国的。”
郭嘉一字一句，缓慢而坚定。
“可是这件事风险极大！日本军人是什么东西你不清楚吗？”荀彧知道，他这位发小是个极其固执的主，他必须找出能从根本上劝服郭嘉的理由才能让他离开。
“你——你忘了曹先生了吗？你要是出了点什么事他怎么办！”
搬出曹操，是荀彧的杀手锏，也是最后的希望。
荀彧急切地看着郭嘉，却见眼前人瞬间变了脸色。
“文若——原来你的消息也没有那么灵通。”
郭嘉勉力笑了笑，眼角眉梢却都是遮不住的凄凉。
荀彧这才发现，他的发小面如金纸，双目红肿，眼圈下是明显的乌黑。
“孟德——已经战死了啊······”
尽管荀彧知道战场上死生不过一瞬间，可突然听到曹操的死讯，他还是说不出话来。惊异且悲伤。
荀彧无法想象得知噩耗的这几天郭嘉是怎样的痛苦。他是不是在地狱里走了一遭，受了锥心刺骨的煎熬才勉强能抑制自己的绝望？
荀彧伸手把郭嘉拉进怀里。他知道郭嘉现在的平静只是表象，正如琴弦一样，紧绷的神经一旦超过了临界点就会彻底崩溃——可现在他在身边，郭嘉可以松懈下来。
郭嘉木然地倚靠着荀彧，下巴垫在后者的肩膀上。
“我不会让日军把文物带走的。”
“现在我可以拼死一搏了。”
“帮帮我吧，文若。”
几天后，日军二十余人来到鉴古阁时，郭嘉已经等在了门口。
他着一身鸦青色长衫，白皙的脸上架了一副玳瑁眼睛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。
武藤大佐趾高气扬地迈上台阶时，郭嘉简单作了一揖，不卑不亢。
步入展厅时，一股奇怪的刺鼻气味飘进了每个人的鼻子中。
武藤捏住了鼻子，质问是什么情况。
郭嘉浑不在意道：“月前整体翻新留下的油漆味还未散去，您若是受不了，大可改日再来。”
武藤自然是不肯的，谁会放弃眼看就要到手的鸭子呢。不过是一点油漆味，他自认还是能够忍受的。
于是他还是示意郭嘉开始。
从第一个展厅开始，郭嘉在最前方认真讲解，手指不时在展柜上流连一二。武藤大佐听着翻译的解释，也频频点头，毫不掩饰心中丑恶的贪婪欲望。
鉴古阁说大也大，一圈走下来，一行人多少都有些疲累。便有人建议去刚才经过的后院休息片刻。
在凉亭石凳上坐了片刻，欣赏够了后院的园林布景，武藤把视线转向了郭嘉。
“你很不错。”武藤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语。
“谢谢。”郭嘉点了点头，神色依旧波澜不惊。武藤没有收获到预想中的溜须跑马，悻悻然不再理会。
郭嘉却又突然凑上来，“刚才看的只是馆藏的一小部分，大量的珍品被保存在库房里，不知大佐有没有兴趣一览。”
翻译人员如实转述后，武藤的右手激动地拍在了石桌上，贪婪的眼神再次亮了起来。
“当然当然。”
仓库的大门被郭嘉推开时，七月亮眼的日光终于得以投射进这黑暗的地界。
扑面仍然是刺鼻的油漆味，较之展厅更甚。
郭嘉侍立在门边，待所有人进入仓库后关闭了大门。老旧的锁头发出低低的响声，在郭嘉背后严丝合缝地锁住了整个空间。
阳光消失的骚动因为电灯的照亮而平息。
武藤回身去找郭嘉，却见那人站在门前的电闸开关处，从容地从角落里提起一桶水。
“呵，诸位。”
“一起下地狱吧。”
郭嘉挥手将水尽数泼洒在总闸的开关上。
接下来的动作在武藤眼中仿佛放大了数倍，并以慢放的形式行进。
水滴在空中飞溅，有些在碰触到开关时反弹，划出灵动的弧线。
总闸开关漏了电，一朵朵电火花与水花相撞，在空中摆出妖艳的姿态。
那个年轻男人竟然还在笑。
恣意张扬。笑出了泪水。
门边传来爆炸的巨大声响，接着便是肉眼可见的火苗燃烧。
武藤终于反应过来——这在开始就是死局。
为他们设计的死局，甚至包含了布局者自己的生命。
为了达到爆燃的目的，他一定还泼洒了大量的新鲜油漆。当空气中可燃性气体聚集达到爆炸极限时，只需要一丁点的火花就可产生巨大的威力。
到底为什么？什么东西值得他把自己也搭进去！
他难道不惜命吗！
“ばかやろう！” “呼——也算是——成功了吧——”
“至少——日本人永远也无法带走这些文物了——”
“我做的，还是出色的吧——”
“你说呢孟德？”
“我要去找你了——你别怪我不听话啊——”
“我可是——那么爱你啊——”
“孟德——”
视线早已模糊不清，或者说，郭嘉感受到了另一副清晰的画面。
荀彧看着准镜中倒在血泊中的尸体，转身开始拆卸Mosin-Nagant。他完成了郭嘉的最后请求——射杀毛伯武。
确保毫无遗留痕迹后，荀彧背起琴盒离开了狙击现场。
远处飘起浓烟，与烈日晴天相互渲染。
是鉴古阁的方向。
荀彧冒着被怀疑的风险立在原地静默了片刻。
我说过会帮你善后，这次也不例外。
八宝山风水不错，你俩都是衣冠冢，倒也好说。
心愿已了，你总可以安心了吧。
希望你和曹先生在天之灵，
能够保佑我泱泱华夏，战无不胜，逢凶化吉。
保佑我中原国土，四海归一。
保佑我中华文明，万世永继。
——END
《七月流火》这篇到此就完结啦~感谢看到这里的你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