烽烟作良辰

[曹郭]A Strange Thing to Say

原来今天是情人节啊(捧读)



曹操花了不少钱才把自己塞进一家精神病院里。

严格来说,他来这里的根本目的是为了躲避爆发的战争。不久前,几个哨所间发生了严重的背叛事件伤亡惨重,战争一触即发。作为地下军火商,这无疑是天降横财的好时机,曹操将囤积的所有军火全部高价出售给了敌方。

他不怕被谴责,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中央哨所已经从根部腐烂变质。曹操又要比普通人更加清楚其中龃龉,因为他曾经就是叛逃的超S级哨兵。是时候改天换地了,这个国度需要一场清醒的战争。

为了防止自己的身份暴露,他特意选择了这处精神病院。隶属军方又地处偏僻,实在是避祸的好地方。

当然,他也确实有病,奇爱博士综合征。好在只是间歇偶发,左手戴上束缚手套倒也不怎么影响日常生活。



曹操之前也想象过精神病院里会是什么样子,真正达到后却发现似乎与普通疗养院也没差。俄式四层小楼,红砖绿植,围墙铁门圈出山脚一片不小的草场。他自己的房间在二层阳面,宽敞整洁的病房,楼梯口就是医护人员的休息室,又与四层的重症隔离开。这样舒坦的环境可花了他不少钱。

曹操像个游客一样拎包入住。他得的病少见却不很严重,因此大夫也只是开一些修复神经的药,并不限制其他。而那些真正的患者则没有那么轻松,曹操曾不止一次地看到躁狂症患者被束缚带捆在床上,有抑郁症的人寻找一切锋利的东西割破手腕。

诱因太随机,盯着电视的人也有可能会在下一秒发病。所以在放风时间,曹操尽量避免与其他患者同处一室。他常常会去临近外墙的后山闲逛,可惜半山腰就有栅栏挡住去路,估计是怕病人出意外。



今天曹操照常去外面散步。原本打算在山脚下折返,却不期然听到有弹拨琴弦的声音。他虽然先后成为哨兵和军火商,但自认并不是俗人一个。曲调美则美矣,只是原地听了半天也分辨不出乐器。

那就唐突一回。曹操大步流星地向山腰凉亭靠近。

凉亭里有人背对着他,看装束像是病院里的护士。曹操刚想出口夸赞时,才发现席地而坐的还有一个人。

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。稻金色长发用蓝色发绳束好,宽大的病号服被风吹得鼓了起来,露出一截苍白细瘦的腰。他闭着眼睛,手指拨弄那不知名的乐器。

曹操不知怎的入了迷,以至于被护士发现时甚至想要怪她煞风景。小护士吐吐舌头,把他拉到稍远处。

“郭嘉,单纯型精神分裂症。自从来到这里就没说过话没出过门,我们都做好他衰退自闭的准备了,谁知道今天竟然跑来弹琴!”

估计是能正常交流的人太少,小护士不管不顾地喋喋不休起来。

“你去跟他聊聊天,没准他还能说话了呢?!”

曹操被怂恿着接近少年。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机械如同汇报一样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后尴尬地抿了抿嘴。

“你弹得很好听,这种琴叫什么名字?”

他蹲下身体,试图去触碰那把琴。本意当然不想吓到对方,可郭嘉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,明显透露出恐慌的神态。纤细的手指勾在琴弦上,红印逐渐渗出血丝。两人对视几秒,少年便摇摇晃晃站起来要走。

护士和曹操交换了无奈的眼神,示意他一起跟上。



第二天放风,曹操在路过一层水房时瞥见了那个乐器。好端端的一把小琴,背板伤痕累累,弦也断了几根。他把琴捡出来,小心翼翼地拿着去找护士打听清楚。

原来昨天郭嘉回了病房便没来由发脾气,琴被他摔在柜角上,缺乏保养而干燥的红木直接裂开了缝。护士怕他自残,索性扔了出去。最后闹到凌晨,上了镇定剂才彻底消停。

曹操听护士说完,连假笑都挤不出来。他说不好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精神病患有那么强的负罪感,尽管毫无疑问这与自己昨天的冒失脱不开关系。思考片刻,他提出要郭嘉转来自己的房间。有前车之鉴,护士不敢轻易答应,但互动确实有助于病情恢复,因此她决定把选择权交给郭嘉。

于是在护士的指引下,曹操轻轻推开了一层走廊尽头的房门。黑着灯,绒布窗帘拉得严严实实,屋里几乎透不进阳光。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时,床上的影影绰绰吓了他一激灵。郭嘉抱着膝盖坐在床头,对于房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这件事没有任何反应。他的眼神涣散,视线也如同偶然落在某处的蝴蝶一样飘忽。

摁开床头灯,暖黄色的小灯泡照亮了郭嘉光洁的侧脸。曹操本来腹稿好了道歉和劝说的话,却又张口结舌。他犹豫着伸出手,轻柔地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发顶,发现郭嘉似乎并不抗拒。

“和我一起吧?”

曹操转而覆住他的手,郭嘉的视线也随之移动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镇定剂的药效还没有过,那双浅棕色眼睛里只剩下澄澈的空旷。



郭嘉的衰退和封闭自我一度让医护人员伤脑筋,因为只有主动行为才意味着病情转好。可曹操并不焦虑,反正他有大把时间来解读微动作和微表情。

比如郭嘉开心的时候会向窗外张望(但他拒绝再次出门),生气时则会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。

人到中年的曹操觉得这种孩子气的行为有种傻里傻气的可爱,像他夭折前的儿子。

痛苦的记忆不经意间翻涌,曹操只好努力转移注意力。

“来这边,我有惊喜给你。”

郭嘉本来在发呆,听到声音却没有下床的打算,只是歪着脑袋看他。曹操觉得这并不意味着拒绝,因此走过去坐到床边。

他变戏法般掏出一个礼盒,拆开后竟然是一把完好的琴,那把本已经损坏的琴。

“托人重新做了一个,尺寸全部仿照了原来那把。我不太懂,不过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。”

郭嘉惊讶的眼神在曹操和礼物间转了几个来回,他捧起琴,手指试探弹拨两下。那张依旧显得稚嫩的脸上铺展开率真的笑意。



郭嘉似乎在缓慢好转,而曹操觉得自己有些不妙。左手不受控制的情况时有发生,加起来的次数比过去一年还要多。最近也最严重的一次是他正在换衣服,左手却突然勒紧了领带。虽然没能成功勒死他,却在脖颈上留下一条红印。

病症是他离开哨所的直接原因,但如果仅此而已,他还不至于那么希望中央哨所被推翻。真正心寒的是,因为他曾经是少数能接触核心的高级哨兵,为防止退役后被收买或泄露秘密,哨所竟然派人暗杀。最终他侥幸逃过一劫,而妻子和小儿子都死在了刀下。

不堪回首的记忆和病痛双重折磨着曹操,他在混沌的精神图景中无止境地坠落。突然间,仿佛有柔和的光穿透了浓雾,一瞬间所有的重压都消散无踪。他猛地睁开眼睛,郭嘉正蹲在床边,眉头微蹙。

曹操扯了扯嘴角示意自己没事。郭嘉舒一口气,将小指挤进曹操的指缝,勾住他的小指晃了晃才心满意足地躺回去睡觉。

这种莫名其妙的仪式时常发生,曹操看着那裹成一团的人,心里竟也安定下来。



这天曹操去找大夫,没想到办公室里一个人也没有,才想起今天是会诊的日子。他本想关门回去,却看见了桌子上的报纸。这段日子他几乎被掐断了与外界的联系,毕竟精神病患们也不会订阅报纸。他迫切地扫视一遍,才得知战争走向愈发偏离。中央哨所根基尚在,联合起来的几个哨所却似乎各怀鬼胎。普通市民则人心惶惶,因为清洗行动已经开始。昨天还互道早安的邻居今天也许就被冠以通敌罪处决。

曹操暗骂却无可奈何。局势继续恶劣下去的话,连精神病院也不能久留。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地步,郭嘉该怎么办?

心情沉重地想要将报纸放下,视线转向桌子时,一叠处方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。那叠单据被压在杂物下,露出了写着他和郭嘉两个人名字的部分。曹操下意识环视一周,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查看。

久病成医这话不假,对症吃药这方面曹操本人肤浅了解。可这些单子上的药,据他所知不仅不治病,副作用甚至还会加重恶化。

一时间曹操有些错乱。愣了片刻,他将处方印在脑子里,所有东西归位,确定外面没人后快速返回自己的房间。


曹操心里像被猫蹂躏过的毛线团一样乱的很。他在贴身的口袋里捏出钥匙,打开床头上锁的柜子。里面静静地躺着两把手枪,其中一把反射着黑黝黝亮光的被他拿了起来。

现在看来随身携带武器没什么不好。

走廊传来脚步声,朝向房间越来越近。

曹操匆忙间想要塞回去,但他发现自己的左手正做着相反的动作。


结束检查的郭嘉低着头进屋锁门,转身时却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。

曹操靠在墙角位置,右手里的战术匕首毫不留情地插进左手手背,却依旧没能让左手丢掉抵在太阳穴上的枪。鲜红色的血顺着刀身滴落地面,本人已经是大汗淋漓。他听到刚才的开门声,怕吓到郭嘉,于是勉强抬头弯了弯嘴角。

奇爱博士综合征。

电光火石间,郭嘉不管不顾地冲到怀里抱住曹操,一股强大的精神力接管了哨兵的触梢。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,连不受控的左手也脱臼般垂下扔掉了手枪。

曹操有些虚脱,好在有郭嘉撑着。他用完好的右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,出乎意料地听到带着哭腔的嗓音。

“曹先生——”

郭嘉紧紧搂着他,湿热的眼泪和抽噎的气息喷吐在他的脖颈旁。然而即使如此,精神安抚也没有中断过。

此刻曹操心情激荡。他不敢相信郭嘉竟然说了话,并且喊了他的名字。但与此同时,他也没有忽略不同寻常的事实。

“对不起,让你担心了。但是郭嘉,接下来的问题你一定要认真回答我。”

郭嘉平复下来后急着要包扎,见惯了慢慢悠悠的少年,恢复正常还真让曹操不适应。

“你是向导吗?”

少年点了点头。

“可为什么我丝毫感受不到你的精神波动?”

郭嘉沉默了。不过曹操早有心理准备,毕竟他已经很久没说过话,不能急这一时半会。

再开口时,郭嘉的嗓音听起来干涩无比。

“和我建立表层链接,我会带您还原始末。”

他的眼神褪去伪装后锋芒毕露。



浏览向导的精神图景这件事让曹操感觉异常玄妙。亡妻只是普通人,他没有和向导建立链接的经历。不过很快,对郭嘉的同情便覆盖了新鲜感。

在记忆里,他看到郭嘉的好友因为没能成功分化成哨兵或向导而被哨所处决。郭嘉则因为试图报仇被哨所以精神分裂症的名义关押到这里。


“这么说你根本没病?”

曹操愣住了。回想这一个月来对方的伪装实在是不可思议,甚至有些恐怖。他怀着防备之心审视眼前气质改头换面的少年,仍然是稚嫩的脸,只是不再幼齿。

“最开始装病只是为了自保,可两年过去,连我自己差点都信了。没想到曹先生您闯了进来,我以为装疯卖傻可以让您知难而退的。”

郭嘉低着头,曹操看不到他的表情。那只包裹纱布的手心却出了一层薄汗。

“不过我很快意识到您身为高级哨兵,是我离开这里最后的稻草。很抱歉我确实利用了您。”

郭嘉诚恳地道歉,嘴唇嗡动似乎还想要分辩什么。但他却毫无征兆地攥紧了曹操包扎好的左手,痛感让后者倒抽一口凉气。再看时,郭嘉牙关紧咬,豆大的汗珠从脸颊滑落。

“请给我一杯水。”

曹操忧心忡忡地看着少年闷头灌进一杯子水,因为太急迫还濡湿了衣领。即使自己被骗,面对这样的情况,他还是不想发难。

喝了水,郭嘉靠墙喘息了很久才再次开口解释。

“采血后遗症。”

他挽起袖子,手臂上全部都是青青紫紫的淤血和密密麻麻的针孔。曹操本来还以为那是治疗留下的,没想到竟然是为了采血。

在向导资源严重不足的情况下,向导素是难求的紧俏品。哨所之所以没有处决郭嘉,想必就是利用他生产天然向导素。

毋庸置疑,这对向导的身体绝对是百害无一利的。

“这就是为什么你感受不到我的精神波动。病院的处方里,除去干扰正常神经的,就是成瘾性和抑制类药物。为的就是削弱并留住对他们有用的人。”

“您也在其中,曹先生。”

郭嘉一字一顿,成功让曹操汗毛倒竖。他本是来寻求避难所,哪成想误打误撞自投罗网。



谁也没有说话。信息量过于庞大,曹操一时半会很难理清思路考虑对策。病院无论如何不能待了,当务之急就是离开。

“跟我走吧。”

即使利用了他,曹操还是想要带郭嘉一起走。他说不清楚原因也说不清自己的感情,只好归结为天注定的。

郭嘉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他,眼睛眨了又眨。这样茫然且毫不设防的状态让曹操颇为怀念那副伪装,转念一想,灵动的郭嘉自然要比生病的郭嘉好得多。

他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。

“就当我上辈子欠你的。”



潜逃安排在两天后的凌晨。

后山是整个病院最大的漏洞,只要翻过围栏就能逃出生天。

郭嘉花了一天的时间观察熟悉巡查规律,曹操则负责枪械和路线踩点。两人放弃了绝大部分行李,离开前郭嘉没忍住还是抱起了那把琴。

有惊无险地到达后山时,没成想竟有个警卫在凉亭酣睡,酒气冲天。估计是盛夏夜晚偷懒,酒足饭饱喝醉过去了。

两人生怕暴露,小心翼翼地绕过凉亭踮脚挪到围墙边。曹操轻松翻了上去,先接过了郭嘉手里的包裹。

一切看似都异常顺利,尖锐的警报声却毫无征兆地在包裹中呼啸而起。曹操立刻将东西扔了出去,又附身握住郭嘉的手把他拉到墙头。

手枪发出上膛的声音,警卫果然惊醒攻击。子弹直直射过来,曹操来不及躲闪,却不成想被推了一把,跌到围墙外面。

郭嘉生生替曹操挨了一枪。所幸敌人喝醉了酒反应变慢,他捂着伤口利落结束对方,同样跳了下去。

围墙外的半山算不上陡峭,但因为受了伤外加身体不好的缘故,郭嘉实在显得狼狈。曹操用薄外套帮忙暂时止住了流血,为了快速离开,他直接把郭嘉背了起来。

“是那把琴,一定是重新制作时被安装了报警设备。”

声音从曹操的头顶传来。

“别说话了,保存体力。”

“不说话我怕我会昏死过去。”

郭嘉没心没肺地笑了两声。



妻儿惨死的场面和郭嘉身上的血腥味交叠,除此之外,社会的境况也不容乐观。哨所已经糜烂到了极点,即使他能够暂时独善其身,也不知会在何时成为陪葬品。

没有人不向往和平,没有人不企盼稳定繁荣的生活。曹操是哨兵,是天生的战争机器,但现在的混乱并不是他追求的。既然现有的哨所不能满足他的愿望,那就自己去创造好了。毕竟他有资本,也有能力。

他不觉得荒唐不现实,因为这就是一直以来埋在心底的野心。他早晚要出人头地,要改变一切。不同的是,从前的设想中没有郭嘉罢了。



“你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吗?”

“无论曹先生想做什么,我都会留下来赔罪的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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