烽烟作良辰

【曹郭】述世01

AU预警!


风雨大作,小屋里断了电。

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叹了口气,放下手中的书。他摸索着关掉了电灯开关,又爬回自己的木床。

护林员的生活便是这般无聊,基本可以算的上是与世隔绝了。

窗户外面的世界阴沉沉的,树木并没有抵挡住黑暗的侵袭。

幸好没有闪电,万一雷击点燃了树木引发火灾可就麻烦了。

中年人这么想着,闭上眼睛准备睡觉。

风雨声不绝于耳。

不同于平原旷野那种肆无忌惮的尖锐呼啸,风在这参天密林里发出的声音更像是沉闷的鼓。无处发泄的力量如同蛮横的公牛一样,狠狠撞击在树干上。雨水从天而降,经过层层阻挠,仍然有拍打窗棂的本领。雨如排箫,叩问窗扇的声音错落有致。

中年人躺在床上,耳中充斥着各种声音,风吹雨打的景象闭上眼睛便在黑暗中自动呈现。他辗转反侧,木板床吱呀作响。

迷迷糊糊终于要睡着,却听见木门被敲响。中年人耳朵动了动,他一时无法分辨是雨的拍打还是刻意为之。

木门还在继续响,是有规律的敲击。有人扣门。

然而这种天气,哪会有人前来此处呢。

一瞬间中年人简直都能听到自己心脏急促跳动的声音,脑子里铺天盖地涌来各种灵异事件。他下意识攥住被子,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口。

“有人吗?我想在这避避雨!”

门外有人说话,声音被风雨声遮去了一大半,只能听得见这两句。

中年人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,他提着点燃的马灯来到门前,警觉地从门的缝隙向外看。见只是个青年,便小心开门放他进来。

中年人把马灯挂在墙壁的挂钩上,这才细看来人。这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,浑身湿透。乌黑的发梢紧贴苍白的脸颊,色彩对比鲜明。水滴从侧脸一路滑落到脖颈,最终与充水的衣领融为一体。

青年不断道谢,中年人点点头,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大方巾。而后来到壁炉前生起了火。

他见青年瑟缩着站在墙角,便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烤火。

“不用怕弄脏地板。过来,小心感冒。”

青年感谢地笑了笑,踮起脚尖来到壁炉前。中年人已经预备好了板凳,青年也就顺从地坐在他身边。

“我从小痴迷文学和绘画,今天是来林子里采风的。天气预报说天气晴好,可傍晚这场雨叫我迷了路。若不是您,我性命难保啊。”

没等中年人发问,青年便说了个七七八八。

“抱歉啊,打扰您休息。”

本对青年还有戒备,听着他礼貌的言辞便也放了心。中年人起身倒了两杯热水。

“您去睡好了,但愿我不会妨碍到您。”青年诚恳道。

中年人苦笑着摆摆手,“我最近添了失眠的毛病,今晚这么一折腾,怕是睡不着喽。”

眼看青年又要道歉,中年人忙出言打断。

“所幸睡不着,你刚才说你对文学感兴趣,能不能讲几个故事给我听呢?”

说完又补充一句,“哎,我可不是小孩子要听睡前故事啊。”

青年被这句类似玩笑的话逗笑,抿着嘴答应了。

“不瞒您说,我也写过几本书,不过自娱自乐而已。您要是想听,我倒可以给您讲一讲。”

中年人来者不拒,点了点头。

青年捧着杯子,苍白的脸被火光渲染上一丝温暖的气息。他扯了扯身上披着的大方巾,这才悠悠开口。

 

建安十二年,秋九月。

傍晚时分,营帐已经扎好。篝火燃烧的并不算热烈,偶尔有几粒通红的火星迸溅出来。太阳已经沉到了西边的海天之际,云霞环绕着,光线从其中透射出来,倒也算不上晦暗。

曹操从大帐里出来,视察一般在营地走了一圈,最终又回到出发点。他捏了一下袖管,左顾右盼几眼,转了个方向冲右后方走去。

目的地是祭酒的营帐。

曹操清了下喉咙,撩起帐门。

正对门口摆放着小巧的案几,上面铺开一张大幅地图,边缘几乎垂到地上,把案几遮得严严实实。祭酒左手擎着烛盏,右手在地图上划来划去。原本披在身上的披风滑落在地也没有注意。

“大军得胜归来,奉孝还在研究什么?”

对于自家明公的到来,郭嘉并不意外。他吹灭蜡烛收好地图,曹操刚刚好来到近前坐下。

“若是明公只属意这北方,嘉此刻早就舍了地图酩酊大醉了。奈何明公心怀天下,嘉也只好受累了。”

二人所想之事不谋而合,不由相视而笑。

笑归笑,曹操还在郭嘉的自我打趣中察觉到了一点令人不安的事实——

“奉孝可大好了?你这身子着实让孤担心啊。”

郭嘉体质虚弱,出征乌桓又水土不服,一度病的严重。当时为了不延误曹操的战机,这人带着大批辎重退守柳城。将养两个月,虽然依旧是面色苍白形销骨立,但看起来精神倒不错。

曹操拾起披风给郭嘉仔细披好,又捉了后者的手拢在自己手掌中暖着。

“多少年不也这样过来了,一点小病也值得明公耿耿于怀?”

尽管郭嘉对于自家明公的关心已经习以为常。可此刻曹操坐在他面前,他们掌心相贴,这又是不一样的。

曹操的眼神太过柔情,郭嘉担心自己会被灼伤在这样的温暖中,便生硬地转移了话题。

“听说明公归来的路上曾经临海赋诗?不知嘉是否有幸一览这首佳作?”

郭嘉的手熟练地滑进自家明公的袖管,从中扯出一条帛书。

曹操下意识拦了一下,看见祭酒狡黠的笑容时无奈地叹了口气。当然,期待更是有的。

墨迹已经渗透丝帛经纬,想必完成了有些时日。方正大气的隶书铺开在丝帛上,遒劲有力的笔法与恢弘开阔的诗句相得益彰。

郭嘉细细品读完,拍手喟叹道:“明公文雅雄才,嘉是学不来了。”他实心实意地称赞,自己虽然不通诗赋,却也能看出其中的气势博大。

他自然知道,世间文武双全且造诣极高的人,自家明公是数一数二的。

“巧言令色说的就是你。”曹操憋着笑用食指刮了下郭嘉的鼻梁。

曹操毫不怀疑郭嘉能从诗中读取他的抱负。他们一直都是理解对方的,高山流水,有此知音。

“只是可惜——”曹操话锋一转,“奉孝错过了观海的机会。那样的美景,少了你总是遗憾。”

曹操又一次用炽烈的眼神看着他,郭嘉低下头意味不明地轻声笑道:“以后总会有人陪着明公赏景的。”

郭嘉怕曹操咂摸出另一层意味,快速改口,“嘉更想陪明公去看大江。”他自信地笑着,“看大江以南的土地臣服。”

病弱的祭酒正坐稽首。夕阳垂落的暧昧昏暗中,郭嘉苍白的脸色显得有些虚浮,但那双眼瞳却更加漆黑,如同鸦羽光泽。

曹操捧住郭嘉的手将他扶起。一如初见之时,两双手合在一起,不仅是知音情谊,更是定鼎天下的决心。

大军返程经过易水的时候,曹操忙于上表请封的种种事务。他宁愿将所有的闲暇时间填满,也没有选择去探望郭嘉。随军大夫的诊书每天都会摆在他的案头,曹操开始会撕掉,后来也就任由这些纸空置在那里落灰。

即使他不去探望,也知道那人的身子逐渐沉沦,最终于无力回天。

郭嘉未曾差人请他见面,曹操也狠心不去探望。

病中的郭嘉有时并不是很清醒。他觉得自己有些矫情——像汉武帝与李夫人那样。可是李夫人是为了家族的利益,郭嘉并不在乎这些。

他无非是念着自己的那点骄傲,好像不见人,他就还是那个锋芒毕露的郭嘉。他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和同情。

曹操的也不行。

郭嘉庆幸与自家明公的默契。曹操不来看他,顺了他的心意,是一片赤诚的尊重。

他知道这一觉睡下去便有可能是永久的黑暗,只有一件事让他还心有不甘。

大江之行,恕嘉爽约。

 

于是在千年萧瑟的易水之畔,招魂幡再次竖起之时,曹操与郭嘉,终成人间永诀。


——TBC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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